
晚上睡覺的時侯他說,陌生的床總讓他睡不好,只有在家裡床,抱著抱枕,才能睡得熟;我說我哪裡都能睡,大概就是一種四海為家的概念吧?他笑說我是一隻流浪貓,這幾天來,我一直反覆咀嚼流浪這兩個字。
香港出生,卻因為父母沒時間照顧,我被送到在上海附近的小漁村的外婆家,好不容易有了可以親近的家人,疼我的外公外婆、舅舅、姨媽,還上了一陣子幼兒園,每天放學回家都叫外公外婆坐在小板凳上,聽我講故事、看我跳舞,至於我說的是上海話還國語,我倒是忘了,只記得當時無憂無慮。
無憂無慮的日子一直到我四歲那年,那年我被父母送回香港, 記得有一天在家裡看到麥當勞叔叔的塑膠公仔,我大哭,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人類?我想。然後我開始上幼稚園,起初不會講廣東話,受盡老師的冷眼冷言冷語,我想告訴她我真的是香港人啊,可是一切都很乏力,我不會說,她也聽不懂。
當然孩子學語言並不難,違和感很快就消失了,小學也上了兩年,成績平平,一切都平平,說不上快樂,但也不算不快樂,至少沒有被歧視,但還是有被欺負,被老師欺負。所以我又轉校了,那是一家充滿福建人的學校,同學們都可以用閩南語溝通,除了我。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在那裏唸書,而在我小五的時侯,學校要結束了,大部分同學都轉到了另一家福建小學,而我卻考上了另一家比較主流的學校。
對了,這些年來我搬了十多次家,平均等於每兩年搬一次家,到底是因為搬家才轉校,還是因為要轉校才搬家,我也有點搞不清楚。中三的時候有一天放學,媽媽發了一個地址給我,說他們剛搬好家了,當天晚上就開始住那邊,一開門,我傻了眼,我的房間呢?那一晚,我睡不著,原來我曾經也會因為搬家睡不著。
一路走來,我雖不至於飄零,但想想還是挺漂泊的,漂泊不是因為我經常被踢來踢去,而是因為每次當我習慣了一些人、一些群體,而且開始信任甚或依靠他們的時侯,我都會因為種種原因與他們分開,久而久之我開始與絕大部分的人保持距離,因為即使深深的交往,將來還不都是會被吹散。
最近讀到三毛的一句話:「一個人至少擁有一個夢想,有一個理由去堅強,心若沒有棲息的地方,到哪裡都是在流浪。」也因為這句話,我開始讀三毛,了解她流浪的一生,而因而打從心底的佩服她,即便在無根的、危險的、孤獨的日子裡,她對世界還是充滿了愛與信任,有著孩子般的眼睛與心。
而這些年來,大概我也一直在流浪吧?因爲我的心不安定,因為我心裡總有一種我身處不屬於我的地方的感覺,雖然說起來似乎很抽象,但確實就是清楚意識到這種感覺,直到去年終於下定決心逐步逐步改變生命中覺得不妥的部分。現在,我想是一個美好的時刻,因爲我找到了夢想,我開展了不讓自己討厭的事業,也有了心安之所,流浪貓現在不再流浪了,而正正因為曾經如此漂泊與迷惘,才會特別感恩現在所有的安靜的小日子與澄明的心(當然有時候還是會鬧情緒)。
幾天前我度過了二十八歲生日,在這邊感謝所有讓我變更好的人,當中包括正在閱讀的你們,如果你們也正處於迷惘期,相信我,你總會(被)找到的,而將來你也會笑著對現在的自己說謝謝,林懷民曾經說過「年輕的流浪,是一生的養分」,對此我深信不疑。
跟大家分享Into the Wild,一部影響我一生的電影,從中我看到了自由、勇氣,還有對人類以及大自然的愛。
“The sea's only gifts are harsh blows, and occasionally the chance to feel strong. Now I don't know much about the sea, but I do know that that's the way it is here. And I also know how important it is in life not necessarily to be strong but to feel strong. To measure yourself at least once. To find yourself at least once in the most ancient of human conditions. Facing the blind deaf stone alone, with nothing to help you but your hands and your own head.”
—Into the Wild
好像很久沒點過歌了,點播Coldplay的Swallowed in the Sea.
P.S. 今年希望能努力寫一本書(只是自說自話而已,還沒有人說想出版),不知道你們會想讀嗎?